《平均律》如何与朱晓玫相伴,共度那一段最为艰难、特殊的岁月,现已是她传奇故事的一部分。然而相对于传奇,钢琴家在此展现的演奏本身,实在是更值得人们去关注和研究的。
因为那一时期的相伴,《平均律》自然成为朱晓玫的“命运之作”。而最终得到欧洲顶尖的唱片公司之邀,灌录两册作品时,钢琴家所做的细致深入的研究,已给人千锤百炼,却又丝毫不刻意求工的印象。
她真正弹出自成一家的演奏,初听平易,仔细观察,却会发现很难以某种学派、风格的延续归纳之;而相对于时下,一些有意追求眩惑、险怪的“个性演绎”,朱晓玫弹《平均律》时表现的正气,恰恰最能够显明其偏斜。
记得钢琴家回来的时候,有一位访问者提到,《哥德堡变奏曲》那么了不起,里赫特却从未弹过(大意)。朱晓玫回答说,因为弹巴赫是需要很多时间的,为了真正能够弹好,需要做大量的练习和研究;里赫特这样的钢琴家,要和许多乐队合作许多协奏曲,时间方面其实也有一定局限。而他又绝不会轻率地去弹某些作品。
朱晓玫本人弹《平均律》,真是很好地说明了这种“时间的运用”。很想为此写点东西,但略微详细地展开是大工程,此处略记其中令我印象特别强烈的一首作品:第一册中的第五首赋格。
某次,聆听朱晓玫演奏这首赋格,让我获得意料之外的、极深刻的感动。作品仿佛带有一种“声乐—圣乐”般的特点。第一印象犹如众赞歌的气质,虽然这么说未必完全准确(因为众赞歌往往不是多声部)。
将如此特质表现得登峰造极的,当属尼古拉耶娃,尤其是她80年代那次全集录音中的演奏。除了“太过于众赞歌化”,似乎实在很难提出什么非议。而朱晓玫的演奏,精彩之处在于将圣乐合唱般的气质、更单纯的“在键盘上歌唱”的表达,以及赋格原作错综复杂的声部结构,做出一种“勉为其难”的平衡。
尼古拉耶娃所刻画的众赞歌气质太鲜明,而且是“前本真时代”的巴赫圣乐演绎风格。朱晓玫则是在明显更为跳脱、活泼的节奏中,揣摩原作的歌唱风格——无论潜藏的圣乐特质,还是自然的气口和分句法,继而寻求一种最为自然的歌唱。这样的自然,绝不等同于大而化之,更不是放任自流,而是演奏者上下求索之后,又能尽去斧凿痕迹,方才能够显现的一份自然。